记一段控辍保学工作经历

即使在今天，追回一个辍学学生，让其重新回到课堂，仍然是教育工作中一件重要而艰难的事，目标定位在动态清零。

历史的片段承载着历史的命脉，故事发生在1996年9月开学季，清早，海风习习，海浪把沙滩退让给渔民，岩齿下的青脚蟹急急斜行，石肩上的牡蛎依旧惺忪，跳跳鱼玩桑拿浴，小鱼儿鲜小虾米甜。

“小小的我，今天有没有哭，是否朋友都离去留下了孤独的我”，我嘴边的歌声漂流到我的耳边，无所适从的双眼盯住海滩。 一个正在红树林边赶海的女孩，看上去是学生的模样。 近水知鱼性，她从容自信地摸鱼抓虾，还很专注。

一眨眼功夫，她来到一棵榕树下，在地上摊开塑料袋，倾倒出背篓里活蹦乱跳的鱼虾，显然这不是她第一次讨小海、摆地摊。 路过的我假装老练，蹲下和她套近乎。

我先开口问：“小姑娘今天抓了不少啊，你是怎么知道今天的退潮时间的？”她答道：“今天农历初二，乘零点八减六就是退潮时间。”我想起闽南有“初二做‘头牙’、十六做‘尾牙’”的风俗，说了一句：今天是初二要做“头牙”，你抓的鱼儿好卖啊。这句俚语让小女孩放下了戒备，她的话就像倒豆子似的，让我了解到她爸爸外出打工，家有一妹妹一弟弟，自己一天能赚二三十元钱。

好家伙，一个月下来是我工资的好几倍！我忍住沮丧，牙齿咬得咯咯响。她“啊嘎啊嘎”（闽南语估价）后，我买下全部。准备打包时，来了一位五十开外的婶婆，拎着一篮子青菜瓜果，要小姑娘继续叫卖。我想制止，说服婶婆让小女孩返回学校课堂。婶婆觉得我好管闲事，我也渐渐忘了“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”，一副卫道士高高在上的模样，惹急了她。她撂下狠话：“你不就是多识几个字，书呆子！”

农村长大的我了解，改革开放初期，在贫困农村，为了盖房子娶媳妇，一些父母索性让小孩辍学赚钱补贴家用，我自己不也是高中毕业后差点辍学。“贫穷是一种罪”？大学期间，读到陀思妥耶夫斯基《罪与罚》的这句话时，我开始转变对吃苦的认知，不再以小时候吃地瓜渣为豪。生命不可轮回，受教育只有一次机会，读书改变命运。正如战略学家博弗尔说过，“在某一点之前，历史还是可以影响的，但过此之后，就会变成难以改变的命运”。

1994年6月，厦门海沧启动开发建设，面向全世界开放。一石激起千层浪，普及九年义务教育也被摆上重要议事日程。在追劝辍学学生返学时，我们经常遇到家长推托说孩子是自己喜欢出来讨小海。“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”，孔子说“君子厌恶那些不肯说（自己）想要那样而偏要找借口的人”，何况是假君子？遥想1978年，我上初一时，十几个小学同学就没有继续上学了，而那时村里大多数学龄女孩从小就没有摸过课本。

“一个都不能少”，这是国家教育的大政方针；“一天都不能等”，这是我们对政策精神的领会。在党委政府的部署下，当晚，同事们开始走村入户。我来到白天讨小海的小女孩家，正巧一位四十开外的男子的BB机响起，他从麻将桌起身，顺势把坐在角落看小人书的小女孩拉来，想让她临时“补角”。我“啪”地一声，一巴掌落在桌上，在场的人都傻眼了。小女孩受到惊吓，也退缩了回去。我眼中的怒火已烧到自卫反击战的老山前线。小说《高山下的花环》中的雷军长在出征誓师大会说，自己接听到一个徇情电话，那电话不是替犊请缨而是要求让儿下战场。战场不是市场，课堂也不是市场，只有勇往直前的单向历。

“想当和尚就敲好每一天钟”

这是大学毕业纪念册上

我给自己的留言

既然今天撞上钟鼓鼎鸣

那就和自己决绝

说不定振聋发聩处会有鸿雁惊翅

作者：吴伟平，中华诗词学会会员，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，曾在海沧工作24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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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伙儿互相提个醒~

海沧区融媒体中心

来源:《福建教育》2023.9.4第36期